◎看畫◎

梧刺史的嫡女梧澄將要拋繡球選親。

元芷穿了身常見的青袍混跡於人群中。

“聽說梧小姐一頓能吃五大碗飯呢。把她娶回家不是娶了個飯桶嗎？”

“梧小姐是梧刺史現今唯一一個孩子, 娶了她，梧刺史的家產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旁邊的汙言穢語鉆進元芷的耳中，她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。

梧澄站於高樓之上，元芷無法看清她的神情。旁邊有身穿青色及胸襦裙, 梳著雙環髻的丫鬟端著紅布包裹的盤子, 邁著小碎步跑到梧澄的身邊。

丫鬟的唇動了動, 似乎在說什麽。

梧澄擡手掀開紅布, 將繡球拿了出來。

她轉過身來背對著眾人站著。

三聲銅鑼聲在不大的招婿閣響起。

繡球從梧澄手中拋出, 人頭擁擠著, 爭先恐後的伸出手來。

元芷看著繡球在空中的軌跡，她往後退了一步。繡球靈巧的掠過眾人的手指, 跳到下一個人的手中。

影一猛然跳了起來，用力的拍了下繡球。繡球滾動起來，砸過一個個伸著手的眾人, 直直的跳入元芷的懷中。

有人似乎想搶奪元芷手中的繡球，被影一死死的按在原地。

元芷不著痕跡的退後幾步，她死死的抱住繡球將繡球高舉於頭，高聲道：“繡球在我的手中。”

她四周的人一擁而上，似是要爭搶繡球。

梧澄聽見此聲, 她不知為何突然擡手往下壓了壓。銅鑼聲倏地停了下來，四周的人跌落在地上。

元芷抱緊繡球，她壓下微喘聲站於原地。

丫鬟從閣內走出，低垂著頭，聲音驚喜：“這位公子，請。”

元芷略微頷首, 她跟著丫鬟邁步於閣中。

郁金香味從琉璃香爐中裊裊升起。

丫鬟打開房門, 站於梧澄身後, 不再吭聲。

元芷看著坐在凳上的梧澄，她將繡球放在桌面上，俯身行禮：“在下見過梧小姐。”

梧澄擡眸看他。

她並不認識他，看來並不是梧州的各樣家族的子弟。梧澄也不知為何突然擡手停止拋繡球，只不過目前她的心中有些後悔。

“坐。”

”是，梧小姐。”

“公子姓氏何如？”

“在下姓程，名離，字困頓。”

“公子家世如何？”

“在下的家鄉是洛北，有一處府邸，家中有一妹妹。”

梧澄的手一頓，她緩慢擡眸看向元芷：“你妹妹如今嫁人了嗎？”

“說來慚愧，妹妹與我算是龍鳳胎，卻比在下早半年成婚。”

梧澄將茶杯放在桌面，面上似乎有些不耐，整個人極其沒有規矩的靠在椅背上：“藍綠，你出去吧。”

藍綠猶疑的看了眼元芷，又看了看自家小姐，俯身行禮，退出門外。

“走吧，我勉強認可你了，見見我父親。”

元芷起身。

梧澄順勢牽住她的手腕，元芷反手也牽住了她的手。

兩人心安下來。

梧刺史似乎想要梧澄趕快嫁出去，簡單詢問了元芷的家世，便希望將婚事定在半月之後。

元芷自是欣然同意。

梧刺史將元芷的房間安排在梧澄的旁邊，美名其曰是為了讓兩人更好的相處。

那場燒在梧府的大火似乎對梧府並沒有產生什麽影響，至少丫鬟和侍衛都比之之前更為老實守禮起來。

丫鬟提步到元芷身邊，為他沏茶。她的步調很重，似是故意為之。

梧刺史的待客之道極好。

上好的茶葉，剛好入唇的溫水。

元芷似是沒看到桌邊的茶杯，她扶了下手，將書籍攤在桌面。

茶杯被她的動作扶掉在地，意料之內的茶杯碎聲沒有響起，反而被人接住，溫水灑了丫鬟一身。

這丫鬟本和元芷斜對站著，此時卻與元芷拉開了三步的距離。

短短一瞬，元芷沒有聽到任何聲響。

那丫鬟似乎如夢初醒，連忙抓住茶杯跪倒在地：“姑爺，奴婢不是故意的。”

元芷將茶杯捏起，聲音溫和：“起來吧，我並沒有怪罪你。”

丫鬟才地上起身。

第一聲落腳輕了許多，第二聲似是如夢初醒落腳聲又重了起來。

元芷的眸間閃過抹深思。

她擡步打開房門，門前有丫鬟擡眸掃過他，又趕忙低眉順眼的垂下眼眸。

元芷笑了下，聲音也溫和：”能否上一盤點心？”

“是。”

元芷看向她的落腳聲，笑著關上了門。

看來，梧府目前的布局完全被桑衫滲透了。

是夜。

月亮潛入烏雲中，壓低的天際驀然顯出陰森感。元芷穿上夜行衣，她打開窗，觸到抹身影。她靈巧的從窗戶中跳了出去。

梧澄站於她的窗前，看見元芷這身打扮，皺了皺眉，壓低聲音：“你幹什麽？”

元芷笑了下，嗓音也放得很輕：“你能猜到的事，就不要問了。”

“我也要去。”

元芷搖了搖頭，誠懇道：“我只學會了輕功，劍都不一定能提的動。你守在這裏，若是有人過來，記得替我掩飾。”

她話音一落，便借著樹葉靈巧的鉆入夜色中。

梧府的侍衛現在是兩個時辰一換班。

元芷趁著他們換班的間隙，屏住呼吸小心的潛進西苑。

她的腦海裏回想起來，李巍遞給她的情報。

落單的侍女提著燈籠邁步在小道中。

侍女穿著粉白的服飾，看起來像是貴人身邊的大丫鬟。

元芷擡手砍在她的後脖頸，擡手用迷藥捂住她的口唇，將人拖進假山內。

元芷細細的看著此人的容貌，記了個大概，將自己的妝容改了改，又扒下侍女的衣裳和玉牌套在身上。

元芷從懷中拿出紺蝶制備的“啞藥”，灌進唇內。這“啞藥”是紺蝶的失敗品，並不能使人啞，只能讓人的聲音變得嘶啞難聽。

為了確保侍女短時間內無法醒來，元芷將紺蝶研制的迷藥放在侍女的鼻間。她將侍女拖在亂石之間。

元芷提起旁邊的燈籠從假山離開。

她熟練的走過西苑的小道，剛邁過兩個拱門。有丫鬟風風火火的過來挽住元芷的胳膊，疑惑道：“呈月姐姐，你不是去如廁嗎？怎得如此之快？”

元芷輕聲道：“肚子又突然不疼了，便快點過來了。”

“呈月姐姐，你的聲音怎麽了？”

“許是吃辣吃多了，嗓子啞了。”

那丫鬟似是相信了元芷的說法，她點了點頭：“走吧走吧，夫人一會估摸要沐浴，咱們趕緊過去吧。”

元芷點了點頭，邊探著話邊跟著丫鬟走了進去。

流蘇簾擋住兩人的視線，只能隱約的看見桌前坐著個女子。

素面錦袍，挽起鬢的發只斜斜的插著一根玉簪，周身氣度渾然天成。

“是呈月回來了嗎？”

她的聲音很平，腔調卻是軟著，最後的尾音往上揚著，煞是好聽。

元芷俯身行禮，學著侍女被迷暈那瞬發出的腔調：“奴婢在。”

李靈澤捏著毛筆的手頓了下，她的眸中顯出幾分探究。

呈月的聲音怎麽變得嘶啞了些。

“你的聲音怎麽了？”

元芷保持著俯身行禮的姿勢：“奴婢最近可能是吃辣吃多了，剛走出如廁，嗓子卻發疼，聲音不知為何變得啞了許多。”

她無法在短時間內學會一個人說話的腔調與尾音落地聲，只能將自己的聲音弄得嘶啞不堪。

“進來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元芷提步進入內侍，她站在李靈澤三步之外沒有前進，遙遙的能看出李靈澤正在畫一幅山水畫。

燭火搖曳起來，外室有丫鬟打了個哈欠。

李靈澤停下筆，她聲音溫和：“都先去休息吧。”

“是，夫人。”

元芷本也想順勢出去，卻聽見李靈澤突然出聲道：“呈月，你留下。”

元芷的手一頓，行禮道：“是。”

外室的丫鬟都出去了，門被關上，在風中“吱呀”的響了一聲。

元芷低眉順眼的站在原地，餘光中註意到淡紫色繡鞋映進她的眸間。

繡鞋停在她的面前，上方有人輕聲道：“呈月，你擡起頭來。”

元芷的手不自覺的摩挲了下，她擡起頭看向李靈澤：“是。”

眼前的主子有雙極美的瞳孔，又深又靜，似是洞悉了一切。

燭火映在兩人的眸間。

李靈澤輕輕的嘆了下，她拿起旁邊的畫像遞給元芷：“你自小長在深宮，自是對畫像也有研究。你看一看這副畫。”

元芷擡眸看了過去。

離得近了，才發現兩山中似乎有處人家。橫欄架在原地，女子的鬥笠垂落在橫欄外，指向東邊。

元芷心下一驚，眸中閃過抹深思，就看到李靈澤將畫像放在桌面上：“好些日子沒做過畫了，畫工確實不比之前了。”

元芷俯身行禮：“公主的畫像同往日一樣優秀。”

李靈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，聲音很輕：“呈月。你還記得你的姐姐落月嗎？”

落月，二公主身邊的大丫鬟。

元芷搖了搖頭：“很多年了，奴婢已然不記得了。”

李靈澤搖了搖頭：“我也…已然記得不大清。”

又是一片寂靜，燭火映在兩人的瞳孔。

李靈澤輕聲道：“你去吧，呈月。”

元芷眸中探究之色越來越深，俯身行禮：“是。”

李靈澤提筆在畫像中加了幾筆，才放下毛筆。她擡眸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，擡步走出內室，撥開流蘇簾，輕聲叩在門前：“叫三皇子過來。”

東邊是柴房。

元芷提著燈籠走在小道上，她的面容沈靜，看不出來喜怒。

小丫鬟挽住元芷的手臂：“呈月姐姐，夫人留你在內室做什麽呢？”

元芷如實道：“夫人畫了幅畫，想要我幫忙看看比起往年的畫工，畫工是否有進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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